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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她们嚼够了,把槟榔渣子吐到二妞面前时,二妞才知道,她已经成了镇里的婊子。
离年关越来越近,即将当老板娘的兴奋冷淡下来,原本是二妞生命中最重的东西,忽然变得没有一点意义。
她心底那股依赖,像一颗爬到了树顶的青藤,再也无可攀附,正昂着头,茫茫然在风中摇摆。
此时,草木皆兵,她已无处说话,也无人说话,连吴玉婶也不能让她百分百地信任了。
不怎么在店里露面的吴玉婶,在厨房与店堂里往返,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。
这个冬天,吴玉婶瘦了,皮肤里的水分风干了,走起路来便显得轻飘。
二妞在春天(17)
二妞啊,记着不要对外人说,是你把店承包下来了,你看现在到处风言风语的,对你不利,店里也不能失去镇里这拨老主顾,知道不?吴玉婶说。
二妞茫然点头,只见自己的身体到处飘浮,像尾鱼那样,在空中游弋。
鱼呼吸困难,眼睛突出,不断地张嘴,吐出连串的水泡。
二妞,你应该吃点药,今年冬天特别寒冷,要注意身体。
吴玉婶听出二妞的哮喘与往时有些不一样,又叮嘱了一遍。
掉进河里的那夜,在谢东的背上,二妞的五脏六腑都被冰水浸泡透了,肺叶颤抖时,她失去了知觉。
从那夜开始,她感觉自己的肺,有时像个膨胀的气球,有时像尖细的针头,有时像扎进了鱼刺。
她总觉得她的肺是黑的,像一块烟熏过的腊肉,晾在风里。
苍蝇飞过来,灰尘粘上来,她的肺脏了,空气便显得很浑浊。
她想将它们濯洗一遍,让呼吸清清爽爽。
日子像一头牛,默默地把一年的犁拉到尽头,也不回首,仍不紧不慢地向前拉去。
离过年尚有十来天,零星的鞭炮和花炮声,早已在街上东一响,西一响地热闹,气氛中有了过年的喜庆。
这时候,一场流感从空气里夹裹而来,袭击了小镇,许多人病倒了。
身体强壮,抵抗力强的,三两天便挺了过来,像二妞这样的体质,体内的病菌,就像一个潜伏已久的汉奸,一见风吹草动,立马就蠢蠢欲动,和流感里应外合,她身体的堡垒一下子就被攻下了。
二妞一病就病了一个星期。
打针吃药后,流感似乎是治好了,人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舒坦。
她面带潮红,不咳嗽时,也是这样,总像是被火烤热了皮肤。
她觉得身体轻了,喘息重了,耳朵里时常嗡嗡地,像电波流动。
有时候,她什么也听不见,什么也不能干,喘息声在她自己听来,尖锐得像金属的相互碰撞。
有时候,她觉得喘息使她浮起来,她感觉自己坐在船里,左右摇晃得厉害。
二妞的病除了咳嗽,特别怕冷以外,似乎并不影响生活,只是模样显得越发柔弱与温顺。
小镇的流言,在经历了一番汹涌的冲击之后,发现对象如此不堪一击,竟有些怜悯地默默沉寂了。
这些温和的镇里人,到底狠不下心,把一个乡下女子往绝路上逼。
她们的所作所为,都只怪生活太过平淡无澜。
近年关了,小镇人也将精力投入到过年的准备当中。
一切都像渣子沉下水底。
小镇暂时风平浪静。
也没有人关注二妞的身体状况,只有二妞她自己明白。
她常觉得自己飘浮起来,离人和大地都有一段距离。
有时候明明有人从前面走近,她却愣是看见对方往后退去。
她的生活中,最真实的事情只有两件,那就是发出金属音质的咳嗽与喘气。
谢东暗地里仍在关注二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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