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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这种快感肯定是种虚妄的东西,没有任何现实的基础,这道理很简单,要想获得现实的快乐,总要有物质基础,嘴说是说不出来的:哪怕你想找个干净厕所享受排泄的乐趣,还要付两毛钱呢,都找宣传家去要,他肯定拿不出。
最简单的作法是煽动一种仇恨,鼓励大家去仇恨一些人、残害一些人、比如宣扬狭隘的民族情绪,这可以迎合人们野蛮的劣根性。
煽动仇恨、杀戮,乃至灭绝外民族,都不要花费什么。
煽动家们只能用这种方法给大众提供现实的快乐,因为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——假如有无害的方法,想必他们也会用的。
我们应该体谅蛊惑宣传家,他们也是没办法。
最后,蛊惑宣传虽是少数狂热分子的事业,但它能够得逞,却是因为正派人士的宽容。
群众被煽动起来之后,有一种惊人的力量。
有些还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希望这种力量可以做好事,就宽容它——纳粹在德国初起时,有不少德国人对它是抱有幻想的;但等到这种非理性的狂cháo成了气候,他们后悔也晚了。
“文革”
初起时,我在学校里,有不少老师还在积极地帮著发动“文革”
哩,等皮带敲到自己脑袋上时,他们连后悔都不敢了。
根据我的生活经验,在中国这个地方,有些人喜欢受益惑宣传时那种快感;有些人则崇拜蛊惑宣传的力量;虽然吃够了蛊惑宣传的苦头,但对蛊惑宣传不生反感;不唯如此,有些人还像瘾君子盼毒品一样,渴望著新的蛊惑宣传。
目前,有些年轻人的抱负似乎就是要炮制一轮新的蛊惑宣传——难道大家真的不明白蛊惑宣传是种祸国殃民的东西?在这种情况下,我的抱负只能是反对蛊祸宣传。
我别无选择。
萧伯纳是个爱尔兰人,有一次,人家约他写个剧本来弘扬爱尔兰民族精神,他写了《英国佬的另一个岛》,有个剧中人对爱尔兰人的生活态度做了如下描述:“一辈子都在弄他的那片土,那只猪,结果自己也变成了一块土,一只猪……”
不知为什么,我看了这段话,脸上也有点热辣辣。
这方面我也有些话要说,萧伯纳的态度很能壮我的胆。
1973年,我到山东老家去插队。
有关这个小山村,从小我姥姥已经给我讲过很多,她说这是一个四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,全村有一百多条驴。
我姥姥还说,驴在当地很有用,因为那里地势崎岖不平,耕地多在山上,所以假如要往地里送点什么,或者从地里收获点什么,驴子都是最重要的帮手。
但是我到村里时,发现情况有很大的变化,村里不是四十户人,而是一百多户人,驴子一条都不见了。
村里人告诉我说,我姥姥讲的是二十年前的老皇历。
这么多年以来,人一直在不停地生出来,至于驴子,在学大寨之前还有几条,后来就没有了。
没有驴子以后,人就担负起往地里运输的任务,当然不是用背来驮,而是用小车来推。
当地那种独轮车载重比小毛驴驮得还要多些,这样人就比驴有了优越性。
在所有的任务里,最繁重的是要往地里送粪”
——其实那种粪里土的成分很大——一车粪大概有三百斤到四百斤的样子,而地往往在比村子高出二三百米的地方。
这就是说,要把二百公斤左右的东西送到80层楼上,而且早上天刚亮到吃早饭之前要往返十趟。
说实在话,我对这任务的艰巨性估计不足。
我以为自己长得人高马大,在此之前又插过三年队,别人能干的事,我也该能干,结果才推了几趟,我就满嘴是胆汁的味道。
推了两天,我从城里带来的两双布鞋的后跟都被豁开了,而且小腿上的肌肉总在一刻不停的震颤之中。
后来我只好很丢脸地接受了一点照顾,和一些身体不好的人一道在平地上干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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