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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秉斋跪地俯首,余光尽处是那袭蜀锦墨袍下露出的玄色如意云纹靴头。
高处那道视线,淡淡睨视下来,只一刹,便让吴秉斋脊背生寒。
他心中战栗,揣测着自己与江姑娘的密谋是否败露,焦灼忧切着江姑娘的处境。
却听得太子漫然开口,道:“今夜劳吴太医跑一趟,是因孤对父皇圣体挂心不已,需问过吴太医,才能安心。”
话里并无多少关切之意。
吴秉斋不敢松懈,只觉一颗心被高高提起,又不得放下。
某种意义上,他本就是太子在太医署的人。
对于紫宸殿情形,他皆如实道来:“殿下过于客气,微臣自当如实禀告。
“想来殿下已有所耳闻,陛下是因饮鹿血酒后,纵欢伤身而致晕厥。
然而微臣诊脉,却发觉事实恐怕不止如此。
“容微臣据脉象斗胆推断,陛下或许摄入了某种隐蔽的毒素,此毒量微,长久积累可耗枯圣体。
而脉象又与纵情声色导致的亏空十分接近,若非鹿血酒刺激毒性,露出了一点端倪,恐怕微臣也不能察觉。
“微臣未在紫宸殿道破此事,端看殿下的打算。”
话毕,裴策未发一言。
空阔深殿一时极静,能听见那铜壶滴漏一点一滴的回响。
吴秉斋俯首贴近地面平滑金砖,看见自己清晰倒影,额间已渗出虚汗。
片晌,终于听见裴策沉缓嗓音响起,矜然闲慢:“吴太医果然医术过人,体察细微。”
吴秉斋惶然叩首:“殿下谬赞,微臣愧不敢当。”
裴策未再置一词,只慢悠悠将视线从他垂着的头顶至屈起的脊背打量过一周,似在审视他臣服的姿态。
吴秉斋头皮至脊背皆霎时紧绷,一时拿不准这种审视缘何。
他在心中揣度,太子未对此事表露出分毫的惊讶,似乎早有所料。
在听到自己未将此事道破后,亦不作表示,便是置之不理的意思。
他暗暗心惊,不论这毒素来源是否与太子有关,太子至少是默许了皇帝被人毒害。
这对天潢贵胄的父子情分,究竟还剩几何,吴秉斋这些年心中多少有数,虽心头微骇,面上好歹稳住了神情。
然而下一刻,吴秉斋骤然听到漫地金砖上“哐啷”
一声,是裴策随手掷落的一个髹漆洒金檀木盒。
伴着飒飒声响,几张薄纸劈头盖脸砸下来。
他仍垂着头,不敢抬起,那纸页悠然飘落到他眼皮底下,他看清了是自己书写的药方。
他开给江姑娘治疗风寒的药方。
一颗心倏然沉下去,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。
仿佛忐忑挣扎多时的人等到了命运的宣判,他阖了阖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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